鄧聿文評論分析文章：中共四中全會已經結束，就像我之前預測的那樣，沒有出現外界意料之外的重大人事變動，有的只是對已被處理官員的一種程式再確認，包括追認全會前三天才拋出的對何衛東等九名上將的處理。不過，對外界來說，由於全會公報沒有對九名上將的案情提供進一步的犯罪細節，人們也就愈加好奇，這九人到底犯的是什麼罪，觸犯了中共哪條清規戒律。
國防部新聞發言人宣布這九人的案情時，用的表述是，嚴重違反黨的紀律，涉嫌嚴重職務犯罪，數額特別巨大，性質極為嚴重，影響極其惡劣。人們由此能夠推斷的是，這就是一般理解的貪腐。大概他們包括何衛東在內，確實有腐敗行為，因為儘管習近平大力肅貪，但從幾乎平均兩天有一個高級官員落馬來看，即便官至軍委副主席，也不敢打保票他就一定會廉潔奉公。何況，解放軍已有兩位前任副主席以及兩位前防長，都由貪腐落馬。
然而，多數人憑常識並不相信何衛東等九人只是貪腐，沒有其他問題。在涉及解放軍將官的犯罪問題上，官方處理通常比黨務和行政系統的官員要更封閉，後者法院審判還會透露一些犯罪資訊，但前者的犯罪細節，基本不會告知社會。官方對案情的描述，一般用的是模糊的定性語言，而不是具體的犯罪事實。這導致外界很難知道這些將軍是因何事落馬的，官方公布的腐敗雖然也是事實，但未必是他們落馬的真實緣由。
這次官方一口氣宣布對九名上將開除黨籍軍籍，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包括軍方過去對案情的公布——先宣布他們涉嫌嚴重犯罪，正在接受調查，而是直接宣布調查處理結果，從一個側面說明事情的嚴重。這當然也就會更加引得人們去猜。九名上將特別是何衛東是在什麼時候被軍方開始調查的？應該不是在今年三月，至少軍方去年宣布苗華有問題時，何就已經被納入了調查範圍——作為苗的直接上司，苗出問題，何不可能不受牽連。只是到今年兩會前，可能還沒有調查出他有嚴重問題，或者已經初步查出有嚴重問題，但考慮一個軍委副主席突然之間沒有參加全國兩會，會引發嚴重政治後果——屆時謠言勢必滿天飛，所以允許他出席兩會，但在兩會過後，就禁止他出現在公眾視野。
如果我的推論沒錯，何的問題就可能不僅僅涉及貪腐。外界也可以從案情公布後解放軍的喉舌軍報發表的一篇措辭嚴厲的社論中管窺一、二。該社論指責此九人「背棄初心使命、喪失黨性原則，信仰坍塌、忠誠失節，嚴重辜負黨中央、中央軍委的信任，嚴重破壞黨指揮槍原則和軍委主席負責制，嚴重損害部隊政治生態，嚴重衝擊全軍官兵團結奮進的政治思想基礎」。
四個「嚴重」特別是 「嚴重破壞黨指揮槍原則和軍委主席負責制」，再加上「信仰坍塌、忠誠失節」，都是極嚴重的指控，尤其前一句，是第一次這樣來描述官方對案情的定性。「黨指揮槍原則」是解放軍的立軍之本，軍委主席負責制是習確立的解放軍的最高政治原則。嚴重破壞這兩個原則，是否暗指他們涉嫌「槍指揮黨」？若如此，性質就不是一般的嚴重，在中共歷史上，槍指揮黨表示謀反——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政變。而如果九位元上將要謀反，物件只能是軍委主席。
再看「信仰坍塌」「忠誠失節」，在中共的話語中，前者既可以被理解為狹義的腐敗，即權錢交易的貪腐行為，也可以被理解為不信仰原先信奉的理想和主義；「忠誠失節」既可以被理解為對組織，也可以被理解為對某個具體的人，不忠誠失去節操。將這些指控與 「嚴重破壞軍委主席負責制」聯繫起來，含義就很明確，指的是這九人對習近平不忠誠、不老實。
既然對習不忠，是否意味著他們真的有謀逆之心。 人們對政治「不忠」的一般理解，是指對某人所效忠的物件——組織或者領導人——的某種背叛，即便在行動上沒有表現出來，也在思想上有 了這個念頭。官方對腐敗官員的 「不忠」指控，在中共20大後甚至更前就有了，這是不是說這些腐敗官員都有不軌之心？當然不。從中國政治的實際狀況看，「不忠」可能指的是兩種情況，一是腐敗官員辜負了他們從政時的誓言；二是他們也辜負了習對他們的信託。單就後者而論，習把這些官員提拔到重要領導崗位，是讓他們更好地為黨和人民工作，但他們沒有做到這點，反而禁不住誘惑，成為腐敗分子，從而有負習對他們的信託。儘管不排除有個別或少數官員對習表現出背叛。
不過，具體到這九位上將，如果「不忠」到「嚴重破壞黨指揮槍原則和軍委主席負責制」，情況似乎就不這麼簡單。在中共的幹部隊伍里，想對習搞政變謀反的官員應該還是有的，然而，有歸有，問題還要看能不能做成，從這個角度，絕大多數有心無力——他們缺乏發動政變的條件和能力。唯一的例外是軍隊將領，他們握有兵權，若想謀反，是有條件的。這次落馬的九位上將，除軍委副主席何衛東，還有中部戰區司令、海空軍政委、火箭軍司令等，都是戰區和兵種的主官。所以，理論上他們有能力和條件謀反。
但九人尤其何衛東，謀反這個事是可以排除的。一是因為從中國歷史的正統觀點來看，謀反歷來大逆不道，若失敗，不但要殺頭，而且株連九族；二也是因為何被視為習的軍中親信，習把他提拔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沒有謀反動機。再說，軍中將領現在受到嚴格監控，不論行動，但有這個想法，泄露出去都有可能掉腦袋。此外，九人未必真的同心，萬一有人告密，其他人不就全完蛋？因此，謀反或政變這種事，作為八卦可以聽聽，千萬不要把它當真。
如果不是謀反， 「嚴重破壞黨指揮槍原則和軍委主席負責制」這條罪狀很可能指的是，何、苗等在軍隊中高級將領的選拔和任用上，背著習拉幫結派，搞團團伙伙。此二人負責解放軍的思想政治和組織人事工作，要把某個親信安插在某個重要崗位，並不太難。而習對高級官員建立自己的派系是非常忌諱的。
習大力反腐，就是要剪除黨內各派勢力。如今中共的政治規則是，除了習有自己的小圈子，可以任人唯親，包括親信在內的所有高級官員是不能這麼做的，否則，就會被視為搞團團伙伙，違反了黨規。要完全杜絕高官在用人上的任人唯親，當然做不到，關鍵在於不能讓習覺察出有人在他背後搞小集團，污染政治生態，打破生態平衡。這會被習視為對自己權威的挑戰。不管搞小集團的人主觀上是否有此想法，客觀上必然會帶來這個後果。此次被拿下的九名上將，基本是原31軍的領導，已經具備了官方定義的小集團性質。 從這個角度，何衛東大概率是觸發了習不能建立小集團的警報，這或許是他被查的真正原因。腐敗也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因。
翻看中國歷史，皇帝對自己親信的貪腐行為，一般都不會過於追究——除非弄得天怒人怨，但如果背著自己建立一個尾大不掉的集團，威脅皇權，則必痛下殺手以絕後患。
從軍報社論強調全軍各級要始終忠誠核心、擁戴核心、維護核心、捍衛核心來看，隱約透露出這層味道，它讓外界看到，何衛東等九人在忠誠方面，確實犯了習的大忌。
（資料照片）